马以让

老伴儿去给邻居家帮忙包饺子，说是邻居孩子的女朋友来认家门，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是未过门的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公婆除了美味佳肴招待外，还要给见面礼钱。老伴儿回来见到我说：“邻居家给了未过门的媳妇见面礼一千六百八十块钱，还是个吉利数字。”我说：“那么多啊？”“多啥哩！这是做父母对孩子们的一片心哪！”老伴儿的这句话勾起我对当年一段往事的回忆……

上个世纪的一九七八年春我订亲了。那个年代，农村经济落后，农民生活困苦，赶上春天青黄不接的季节，再加上我父亲刚刚去世，使本来生活就不宽裕的家凸显拮据。那天媒人找到母亲说：“儿媳妇要来认家门，你把见面礼准备好。”一句话说的母亲好像一顶沉重的帽子戴到了头上。当时见面礼一般拿十块钱，乍听起来不算多，可家里也拿不出来啊！母亲已六十多岁了，还是裹着小脚，身小力薄，生产队给的工分低，年年分不了几个钱。但是，母亲在媒人面前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笑着满口答应。媒人走后，母亲喊来哥嫂开了个“全家会”，说要尽快凑齐这十块钱见面礼。大家一听就明白了，于是作出这样的决定：家里养的六只老母鸡下的蛋谁也不要再吃了，换成钱；每天晚上加班掐草帽辫卖钱。

那天夜里，我参加大队团支部召开的理论学习研讨会回来时，发现母亲和嫂子还在昏暗的灯光下边说边掐着草帽辫。母亲说：“今天咱掐两挂草帽辫能卖三毛钱，再加上老母鸡下的四个蛋也能卖三毛钱，合起来就是六毛钱。我看只要坚持下去，不愁凑不齐这十块钱。”

嫂子抬起头看着母亲手指上缠着胶布还不停地掐草帽辫，心疼地说：“前些天，俺回娘家时，俺哥给俺一块钱，俺没舍得花还留着呢，拿出来给您添上。”母亲接口说：“那哪行，俺没能力给你钱花，咋能再花你的钱？”母亲又说：“都怪你公公死的早，少了一个挣工分的劳力，但俺也没有更多所求，只要能给你弟弟娶到媳妇，你做大嫂的带头和睦相处，一家人欢欢乐乐俺就满足了，哪怕有一

天俺闭上了眼也甘心了。”只见嫂子伸手去抹脸上的泪水，瞬间，我的心更是酸酸的。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几乎每天，母亲都要数一数罐子里的鸡蛋，再查一查墙上挂着的草帽辫。

农历四月初五是哥哥的生日，母亲只煮了两个鸡蛋给哥哥吃，其他人没有份。谁知，天不遂人愿，那天夜里黄鼠狼咬死了三只鸡，母亲真的生气了，当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母亲却流着眼泪躲进屋里。无奈之下，母亲只好找到生产队哀求队长，好说歹说支取了三十斤玉米，背着步行四公里到县城集市上卖了五块钱，加上家里的全部收入，凑了十三块八毛钱。母亲高兴地把我叫到跟前说：“儿啊，把你媳妇叫来吧，这十块钱我拿着给你媳妇当见面礼钱，这两块钱你带在身上，在你媳妇面前可不能显得太小气啊！剩下的钱我割块肉，买些菜什么的……”

我带着两块钱借了一辆新自行车找到媳妇家和她一起去了县城，花三毛钱买了两张电影票看了一场电影，中午花四毛钱每人吃了两个大包子。在回家的路上，我故意地对她说：“俺家几位嫂子厉害着呢，你去了准能耍的你脸上下不来。”本来就有封建意识的她一听还真害怕了，连连说：“俺不去了——俺不去了！”随即我掏出兜里剩下的一块三毛钱塞进她的衣兜里就把她送回了家。当我回到家时，果然家里已包好水饺，许多人还等着瞧未过门的媳妇呢。我在大伙面前得意地说：“别人家见面礼掏十块钱，我只用两块钱就打发住了。”逗得几位嫂子哈哈大笑。母亲知道后臭骂了我一顿，硬是逼着我将十块钱送到媳妇家，还说：“咱不能叫人家瞧不起。”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三十八年过去了。虽然母亲早已离开我们，但她那慈祥温暖的心永远留在人间。现在回想起如同就在今天。我深深地体会到，年轻时只懂得欢乐就好，哪知道父母亲背后的艰辛呢？我抬起头看着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伴儿笑了，老伴儿纳闷地说：“神经兮兮的笑啥哩？”我说：“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