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社会
3上一版  下一版4
 
老院的枣树
那棵古槐
版面导航     
返回邯郸新闻网
新闻搜索: 投稿平台  
下一篇4 2017年10月28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老院的枣树

       李文海

老家的宅子,旧房拆了,在原来的地基上盖起了新房,小院里少了几棵枣树也感觉敞亮开阔了许多。我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家了。

少了那三棵枣树,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愣愣地站在小院里,不免怅然。我弟弟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便说,枣树都长大了,枝连着枝蓬在院里,盖房碍事就砍了。他说,如今的枣树也不受待见了,结的果没人收,村里的枣树砍了不少。

我连忙从回忆中转了过来,像是回答弟弟的话,也像自言自语:砍了吧,砍了吧。

院里的三棵大枣树是我四十年前栽种的。我从小喜欢栽树,一棵树就像一个生命,灵性得很,看着它由小到大,蓬蓬勃勃,心里就特别地高兴。母亲给我算过卦,说我是水命,栽什么活什么。我历来不信算卦的,但母亲的话无疑是对我兴趣的鼓励,种树的兴趣一辈子也沒有改变。

栽种那三棵枣树时,我特别用心,坑子挖得很大,一般栽上后浇上两桶水就行了,我每棵都浇上了三桶水,农谚讲:肥大水勤,不用问人。我想种庄稼是这样,栽树也是这样。那时没有自来水,吃水都要到村南头的井上去挑。来来回回好几趟,确实够累人的,但兴情所至,乐此不疲,看着倒进树坑里的水,慢慢地渗进土里,想着小树喝饱了水的安逸,我心中甚是高兴。

枣树苗是我从姥姥家移过来的。记得那是一个春天,我套着驴车去给姥姥家送煤,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还兴生产队,牲口都是生产队集体饲养和管理的,大家都管养牲口的那个地方叫“头圈”。管头圈的是与我家住在一个过道上的二爷爷。我用驴拉车送煤的想法得到了他的支持,他得到生产队长的允许后,便挑了个最老实听话、个头儿不大的小毛驴,一边帮我套车一边唠叨着注意事项,如何吆喝发号施令,路上不要跑得太快以防毛驴出汗,等等。其实,这些我都懂得一二,因为学校每年放秋假,我都跟着牛车马车或驴车拉过庄稼。但那是跟着大人的,这次单独作业还是第一次。

姥姥家离我们家十几里路,小时候常住姥姥家,感情笃深。姥姥对我甚至有点溺爱。姥爷姥姥在村里善良、仗义,人缘好是出了名的。姥姥是“大家闺秀”,老太太一辈子吃斋念佛,劝人行善,与世无争,文革闹得那么凶,姥姥竟没有出事。我每次到姥姥家,姥姥都高兴的不得了,回来时,姥姥总是踮着小脚,一步步地把我送到村头,并叮嘱在路上要小心,见到车要躲让。我常常是走了好远,回头望望,姥姥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眼里噙满了泪水,心中暗暗发誓,待我有能力后,一定要为她老人家做些什么。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这都是后话了。

当年我独自赶着驴车为姥姥家送煤,在一般人看来,也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但对我来说那是一次壮举。赶着毛驴送煤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坐在车辕上,小鞭儿一甩,那种感觉绝不次于现在年轻人开宝马奔驰的惬意。这在我一生中是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那三棵小枣树就是那次用车拉回来的。姥爷知道我爱种树,也知道我家院子里沒有枣树。姥爷瘦瘦高高的,说话叮当作响,办事利利索索,村上乡亲有什么事总爱找他。不知什么时候他给我移好了枣苗,每棵小树都带着一个很大的土疙瘩,放在了车上。他说:这里枣树好,结的枣儿个大香甜,回去以后就种上,保证能活。

果然三棵枣苗都活了。开始时我每天站在小树旁观察,觉得老没有动静。“三月三枣芽钻”,可枣苗并沒有按时令钻出来,杨柳早已春色满枝,可枣苗却无动于衷。我曾心急地想,是不是它们死了?一天我惊喜地发现了枝上的一个很小的绿骨朵儿,千唤万呼始出来,没几天这三棵小树都钻出了嫩芽,一片,二片,三片,绿油油水汪汪的,虽然它们比别的枣树晚了一些,但毕竟都活了,看起来还很壮实,三个小生命开始了新的旅程。

枣树第二年就开始挂果了,随后树越长越大,果子越挂越多,四十余年的风吹雨打,愈发枝繁叶茂。枣树很有个性,朴实且清高,不与杨柳争春,也不与桃李媲美,它不张扬,也不妖艳,枣花很小,并藏在绿叶之间,但特香。仔细观察,枣花有六个小小的花瓣,金黄色的,一旦开起来却肆无忌惮,一排排,一串串,密密麻麻。春风吹来,枣香飘逸,沁人肺腑,惹得忙碌的蜜蜂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历代文人咏枣的诗章自然不可或缺,苏轼曾写过“簌簌衣巾落枣花”的句子,欧阳修似乎更喜欢红枣的吉祥:“红枣林繁欣岁熟,紫檀皮软御春寒。民淳政简居多乐,无苦思归欲挂冠”。

红枣象征着吉祥和幸福。

在我们老家,好心的大嫂总是在新婚夫妇的炕头上被角下放上一大把红枣,以求早生贵子。据说枣花蜜是最淳甜的,我们村里枣树多,街旁院内到处都是枣树,村外还有不知多少年就有的枣树行,有人对此十分欣赏,说这个村有生气,风水好。每年农历七月十五之后,是枣树最好看的时节,枣果开始由青变红,硕果累累,压得枝头下垂。绿叶红果,一颗颗的红枣水灵透亮,犹如一颗颗珍珠。长在老院东边的那两棵枣树,枝子都伸出了东边的墙头,果子刚泛红边的时候,过道上就有淘气的孩子们来摘枣。母亲总说,孩子们就是心急,等不了几天枣就全红了,到那时摘才好吃呢!

我每次回老家看父母,都要顺便望望那几棵枣树。我们老家有个习惯,毎到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要集中预备春节期间的干粮,叫做“蒸干”。馒头、菜包、枣包、花糕等等,蒸好后放进一口缸里,盖上盖子,干粮既不发霉也不裂口,相当于现在的冰箱,一下能吃到正月十五。父母蒸完干后,每每给我带一些过来,并特别的带上几句话,说这些枣包,是用咱自家的枣做的,一定要尝一尝。老家做的枣包,是把枣和豆子煮熟后,捣在一块作馅。我咬一口父母捎来的枣包,感觉特别香甜,这是我种的果实,这是父母的心情,一缕乡愁,万般情愫,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

枣树有它历史性的贡献,有一个时期,县里办有薫枣厂,产品还出口,枣的价格不菲。枣是乡亲们的一笔收入。不知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家的枣渐渐不受待见了。老家的枣是磁枣,“七月十五花红枣,八月十五晒干枣”,枣果成熟之后,要用枣竿子把果实打下来,再一粒一粒地从地上捡起来,随后放在房上反复晾晒成干枣。整个过程也是很费功夫的。且晾晒的季节正值雨季,常常会烂掉许多。磁枣在鲜的时候远比不上冬枣梨枣的脆甜,晒干后远不如新疆的大枣肉多。

如今,时代变了,农村的情况也都变了,旧房变成了新房,土路铺上了柏油,就连穿着打扮也与城里差不了多少。现已过中秋,村里街两旁的枣树上扔挂着稀稀拉拉的枣果。弟弟告诉我,村上的青壮年都到城市打工去了,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人们没有功夫打枣,许多都是用钩子把树枝晃一晃,晃下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也就不要了。再说现在的枣也不值几个钱,人们看不上眼了,有的人家干脆连晃也不晃了,许多枣果就随它落去了,人们都不在意。

我站在自家的小院里,想着枣树的来龙去脉,总觉得有点留恋,有点失落,有点对不起那几棵枣树。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想到了人生的前后左右……我默默无语,又喃喃自语: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

下一篇4
 
   
   
   


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号:CN13-0005
    广告经营许可证号:1304034000019/20

地址:河北省邯郸市滏河北大街42号    邮政编码:056002    投稿信箱:hdrbs@126.com
联系电话:0310-3111097(网站) 广告:3111071(日报)3111076(晚报)
所有内容为邯郸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