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界:陶艺家的当下立场

2018年12月23日

——中国陶瓷艺术大师任双合的探索之路

赵立春

在我与任双合二十多年的交往中,我始终觉得,任双合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创作以及对自己艺术路径的设计和追求是清醒和明晰的。对于一个陶艺从业者来讲这很难得。由于现代陶艺和陶瓷艺术在概念上的模糊,许多陶艺家对自己的创作路径并不很明确,多数在现代陶艺和传统陶瓷之间摇摆,最终沦落为一个手艺人,艺术创作走向衰亡。

作为有上千年陶瓷历史的彭城古镇,聚集着上百位“彭漂”陶瓷艺术家,任双合是其中之一。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到传统艺人的坚守与承继,能够感受到他们对磁州窑陶瓷艺术的专注、陶醉甚至痴迷。他们的这份执着令人由衷地敬仰。从匠心的角度来评判,这个群体不乏优秀的“传承人”和承继者。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观察,由于概念的模糊,隐埋了艺术家真实身份的甄别,鱼龙混杂,直接导致或者错误地引导了后续的年轻艺术家对陶艺创作的介入。这个群体的真正具有精神追求的艺术家,在面对大众作为身份的时候往往处于尴尬的境地,自嘲式的称呼自己是“搞陶瓷的”。置身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导致一些陶艺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固封在了“搞陶瓷”的狭隘的意识中,忘却自己的“艺术家”的身份,难于定位自己艺术路径走向和语言表达方式。加之,彭城强大的“磁州窑”文化气场笼罩,近年来,这个艺术群体自我艺术创作的意识逐渐式微,明显流露出艺术突围的疲乏。多数人的创作过度依赖于单一的材质,过分强调技术、技法、工艺等,过多的在乎于“传统”和仿古。由此而失去了艺术家在场性和立场传达。磁州窑传统制瓷技艺这一固有的上千年遗留下的创作形式和“黑白刻”这种强烈的视觉表达符号,不仅成为彭城这个艺术群体的集体风格,也成为艺术家艺术个性发展的羁绊,在自我创作意识上,面对强大的传统,面对如此的境地。艺术家如何走出

和突破磁州窑的疆界,实际是当下彭城陶艺创作群体最需要思考和面临的问题。而在这些模糊与混淆中,在这个艺术家群体中,任双合是个觉醒者,是少有的能够冷静思考的艺术家和强调自我创作的实践者。五十年来,任双合以低调的姿态隐迹于闹市,却又以驰骋的思域引领在艺术创作的潮头。

任双合出生于1940年代末,早年毕业于唐山陶瓷学校美术班,1968年分配到邯郸陶瓷公司陶瓷四厂电磁车间,当了一名电磁成型工,接受了第一份与陶瓷打交道的工作。1972年,由于工厂老产品化妆土粗瓷碗的滞销使工厂陷入困境,产品要改为内销细瓷。因此他被抽调到工厂试验组,配合改产细瓷的产品设计和艺术瓷的创作,开始步入陶瓷艺术之门。工厂也将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多次派遣他去景德镇、醴陵学习,它的最大优势是勤奋和刻苦,在他的不断努力下,不但将学校学到的东西运用到陶瓷上,而且尝试将古老磁州窑传统装饰精华运用到细瓷装饰之上,短短几年之中创作出一系列优秀作品,其中综合装饰刻坯嵌金国光牡丹瓶被选为国礼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出访礼品,在磁州窑发展进程中写下了光辉一笔,至今已过去半个世纪还深受欢迎,仿制生产。这个阶段可以看作是任双合从事陶瓷艺术创作的第一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也是任双合从艺生涯中主要的时期,在这个阶段中,他经历了学习提高、广泛涉猎和参与组织的历练,在实践中不断丰满。1979年邯郸陶瓷总公司根据产品发展的需要成立了美术设计室,公司从所属各单位抽调部分优秀专业人才,任双合也从四厂被调到公司美术设计室,开始了他新的艺术之旅。他开始和曾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做教师的魏之瑜、刘珂及李允忠等前辈和艺术精英朱伯华、檀先淥等一起工作。他们的言传身教对任双合影响至深,再加上公司为了谋求

发展対艺术人才实行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大批国家顶尖级艺术家来瓷区进行艺术创作。活跃的环境、工作的便利潜移默化地给他注入了艺术养分。一些新的理念、新的观念不断的从北京带到了这个偏隅小城。这对刚刚入手陶艺的任双合来讲,是难得的机遇,这个时期任双合在同事、老师的指导和熏陶下接受了国内最前卫的艺术理念和美术思潮的洗礼。

当时美术设计室的职责是负责全公司各单位的产品发展计划的制定、设计指导和组织管理,他有幸广泛接触各种不同工艺的生产,在各种技艺中得到锻炼,为了改变陶瓷出口产品一色来样的局面及公司产品的设计水平,他和设计室的同事曾去广交会进行现场设计,白天去和外商座谈,晚上就画图,第二天掂着图去征求意见。为了提高壁画的制作质量,他和同事们经常去艺术瓷厂监制外来艺术家设计的壁画。还参与工厂产品升级和改产任务。1984年,他从当时的公司设计处调到陶瓷五厂,主要任务是大缸厂要改变为园林陶瓷厂。

1987年任双合又调回了公司美术处,按照公司的要求美术处进行市场化运作,自负盈亏。任双合带领美术处一班人为了迎合市场和生存的需要,开始以壁画为主和广泛的陶瓷艺术创作。在这几年里他经历了市场、艺术、人际的风雨历程,而他个人的创作也开始呈现出多元化的走向。

第三阶段可以从1990年算起至今,这个阶段在艺海神游中经历过下岗、失业,由国企职工到个体从业者,由铁饭碗到自找饭吃的阵痛的转化。经历了变迁,然而,对事业的热爱没有使他沉沦。新的环境也给任双合提供了自我表现、无拘无束的空间,他穿梭在传统和现代之间,认真地崇拜祖先,虔诚地崇拜传统,临摹复制一丝不苟,先后出版《磁州窑传统烧制技艺》《磁州窑画谱》诸书。他试图在当代磁州窑中找到自

我,从多方面进行尝试,在传统艺术、文字书画、戏剧中寻找因素,充分利用时代提供的多种条件,探寻当代磁州窑的语言和面貌。尤其是他的工作室搬到磁州窑富田遗址博物馆之后。稳定的创作环境焕发了任双合创作的激情。这个阶段任双合创作了被我推崇为“新磁州窑风”的系列作品。戏曲人物系列是“新磁州窑风”的典型作品,在传统红绿彩的基础上又创造出新红绿彩,丰富了戏曲人物、花鸟以及传统山水画在瓷器上的视觉传达。这些具有“新磁州窑风”的作品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各界的好评。

任双合的非单一性艺术路径,决定了他在创作上的永不停歇。在几十年探索水、火、泥性和釉彩的过程中,书画始终与他相伴,近年任双合又更加强调在宣纸和水墨上的探索,尝试面对不同材质的艺术体感和语言符号。瓷器上的绘画、宣纸上的绘画,瓷器上的汉字系列、宣纸上的汉字系列等。任双合摇曳于古代与当代之间,享受着其中无穷的乐趣。传统的山水、花鸟、人物、书法,具有新意向的汉字彩墨。体现出任双合对不同艺术的追求、对不同的艺术创作的不断思考。这本画册收录的40多幅纸本作品和任双合的这次纸本书画作品展,集中体现了任双合这个阶段的艺术探索成就。

梅健鹰(新中国陶瓷艺术先驱)说,我们祖国有着优秀、丰富的陶瓷遗产。好的传统应该继承,要彻底了解民族传统及地方特色,更好地向传统及民间艺人学习,但是继承传统不等于抄袭,主要是在传统的基础上来创新。任双合从事陶艺创作的数十年来,一直在沿着梅先生的指引在探索。从磁州窑来,任双合没有把自己局限在“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的光环下,几十年的探索之路,任双合突破了磁州窑的陶瓷艺术疆界,在传统文化与现代艺术间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通道,在这条大道上,任双合默默地传达着一个陶艺家的当下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