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男 著
庸芮却是轻叹一声:“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芈月内心有些诧异,看了庸芮一眼,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来。
庸芮眉头深皱,默默地走着,忽然扭头道:“季芈,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芈月一惊,强笑道:“庸公子,何出此言?”
庸芮摇了摇头:“若是在上庸城,你必要问我什么,何以你今日不问?”
芈月看着庸芮,这个人还是这般书生气十足啊,可是她,已经不是当日的她了。她想了想,还是答道:“庸公子,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对这些,已经没有兴趣了。”
庸芮站住,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叹息一声,拱手道:“是我之错,不应该强求季芈。”
芈月低头:“不,是我之错,是我变了。”
庸芮摇头:“不,你没有变,你对孟嬴的热心,足以证明你没有变。”
芈月眼中一热,侧开头悄悄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转头道:“多谢庸公子谅解。”
庸芮看着芈月,眼中有着忧色:“宫中人心叵测,连我阿姊这样的人,都不得不远避……季芈,你在宫中,也要小心,休中了别人的圈套。”
芈月点头:“我明白的。庸公子,我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人,也见过各种残酷阴谋,并从中活下来了。”
庸芮低头:“是,我交浅言深了。”
芈月朝着庸芮敛袖为谢:“不是这样的,庸公子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实在是很感激。”
芈月慢慢走远。庸芮伫立不动,凝视着芈月的背影走远,消失。
芈月走到孟嬴的房间中,推门进来,见孟嬴已经梳洗完毕,也更了一身衣服,此时坐在室内,却看着几案上的一具秦筝发呆。
芈月走到孟嬴的身边坐下,问:“你怎么了?这具筝是
……”
孟嬴轻轻地抚着这具秦筝:“这是母亲送来的。”她露出回忆的神情,轻轻说,“母亲当年最爱这筝,我从小就看着母亲一个人弹着它。母亲说,我远嫁燕国,一定会有许多孤独难熬的时光,她叫我有空抚筝,当可平静心情……”
芈月一惊,拉住孟嬴的手问:“你当真决定,要嫁到燕国去?”
孟嬴的神情似哭似笑:“我决不决定,又能怎样?父王的决定,谁能违抗?无非是高兴地接受,还是哭泣着接受罢了。母亲说得对,我还年轻,还有无限的未来。燕王老迈,哼哼,老迈自有老迈的好处,至少,我熬不了几年,就可以解脱了。我毕竟还是秦王之女,我能够活出自己后半生的精彩,是不是?”
芈月抱住孟嬴,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努力让自己的哽咽声显得正常些:“是,你说得对,你能活出自己后半生的精彩来。孟嬴,我会在远方为你祝福的!”
一行马车,缓缓驰离西郊行宫。
高高的宫城上,庸夫人孤独地站着,俯视马车离去,一声叹息,落于千古尘埃。
第四十九章别远人
孟嬴自西郊行宫回到咸阳宫,方一进宫门,就接到了旨意:“大王宣大公主立刻到承明殿。”
那一刻,孟嬴已经心如止水,听到这话,平静地走到承明殿外,跪下道:“儿臣奉诏,参见父王。”
殿内没有声音。孟嬴静静地跪着。殿内依旧寂静无声。
孟嬴跪在殿外,秦王驷在殿内,若无其事地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报竹简,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传召女儿的事情。
计时的铜壶滴漏一滴一滴,声音在殿中回响。
承明殿外,孟嬴静静地跪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晷的指针慢慢地偏转,孟嬴的影子慢慢地变短。
日已当空,孟嬴额头已经显出汗珠,仍咬牙坚持着,她的脸色变得通红,身体也不禁摇晃了一下,但又马上直起了脊背。
承明殿内,秦王驷扔下竹简,对外说道:“进来。”
孟嬴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坐倒在地。侍女青青上前要扶她,她推开青青,自己站起来,走进殿中。
秦王驷端坐在上首,表情严肃,孟嬴走进去,无声跪下。
秦王驷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你可想通了?”
孟嬴伏地,镇定地说:“儿臣想通了。”
秦王驷站起来,身形有着无形的威压:“你想通了什么?”
孟嬴抬头,看着她的父亲、她的君王:“我身为秦国的大公主,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坐享其成,岂能心安?若是国家需要,当联姻他国,自然义无反顾。”
秦王驷忽然笑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到孟嬴面前,孟嬴看着他的黑舄慢慢地一步步迈近,停下,听着他的声音自上面传来下,在空落落的殿中回荡着:“寡人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才十三岁,当时想的跟你一样,既然我身为嬴氏子孙,就算再害怕,但是上战场仍然是义无反顾的事情。”他一掀衣裾,跪坐在孟嬴面前,伏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可是真正上了战场以后,才知道我当初的那一点反复犹豫的心情是多么可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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