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上午,和煦的阳光温暖怡人,我和母亲一人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墙角边晒太阳。我拿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看,母亲拿了针线笸箩,准备纳鞋底。
眼睛涩了,我抬起头,发现旁边的母亲正在拔白头发,她侧着头,将头发撩到一边,一缕一缕地翻找,若发现了白发,将那缕头发揉开,用两个指头轻轻地捏住白发,然后用力一拔,那根头发便顺从地随母亲的手,回到一张旧报纸上。这张报纸,摆了不下三十根白发了。
母亲发现我注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白头发怎么这么多,拔都拔不完!”顿时,我心里辛
酸极了,转过头,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花。
母亲原来肤白细腻,五官精致,有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是我们那儿十里八村的大美人。我曾经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黑白照片藏不住母亲的青春活力。特别是那两条大辫子,着实令很多人羡慕不已,母亲也像宝贝似地爱着那对辫子,每天都会认真地梳洗。
后来,父亲走后,家庭状况捉襟见肘。一次,我见她从集市上回来,剪了短发,便好奇地问道:“妈,您的辫子呢?”她回我:“辫子长了太麻烦,洗和梳都很费时间,我现在剪短了是不是很好看?”我还真以为她是嫌这些年梳洗烦了,直到后来,她和隔壁的三婶拉家常,我听见她说:“家里没钱呢,我家华儿要上学,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她。要不我也不会想到把辫子卖了,这两条辫子都跟了我三十多年,我真是舍不得。”
住在农村,经济来源极少,母亲想到蓄起头发卖。她的发质好,头发长得也快,母亲的辫子,每两年都会卖上一笔钱。那一年赶年集,我和她去逛街,一个收头发的贩子总是跟在她身后,缠着
要买她的头发,她对贩子说,让她过一个漂亮的年再说,但那个贩子后来出的价格让母亲心动了,她决定卖掉头发。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将发辫解开,然后,只听“咔嚓”一声,母亲的头发换回了好几张大团结。母亲甚至来不及照照镜子里自己的样子,马上接过钱数了好几遍,然后满足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一天,母亲用卖头发的钱,给我添了一套漂亮的棉衣棉裤,又买了一些过年的必备品,剩余的一点钱,她说要留着给我做生活费。
我一直都觉得母亲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年轻。现在,看着她青丝里夹杂着那些白发,再看她脸上沟沟壑壑,我突然发现,母亲老了,我的泪,禁不住涌出眼眶。好半天,我才调整好情绪,调皮地问她:“妈,您还怀念您的大辫子不?那辫子真的好漂亮。”她轻描淡写地回我:“那有啥好看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我分明发现,当我提到辫子时,她的眼睛发亮了。
母亲的长辫子,是我记忆里的那一抹温暖,我铭记于心,常怀感恩。
(刘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