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
无论如何贾平凹都是当代文坛一位很有实力的作家,他不仅高产,而且具有敏锐的感悟力,这种文学的感悟力使他与时代的脉搏始终跳动在一起。“浮躁”是他对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社会普遍的文化心态的准确概括,“废都”对九十年代初期中国知识分子颓废、苦闷心态的描述也颇为精当,之后的《土门》、《白夜》、《高老庄》等小说都是对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知识分子尤其是乡土知识分子恐惧城市化、向往乡土、回归乡土的心态形象地表现出来。如今,贾平凹又以一部《秦腔》,把转型期中国乡土的颓败及其困惑和盘托给我们。因此,《秦腔》的获得茅盾文学奖也是理所当然的。阅读《秦腔》我感受到无比的沉重,沉甸甸的作品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这种百感交集的情
感正是一片无法言说的困惑与混沌。
贾平凹的困惑是时代的困惑。转型期中国乡土社会向何处去?我们的芸芸众生不清楚,贾平凹也不清楚。贾平凹是一个感觉型的作家而不是一个思想型的作家。思想型作家是说这个作家不仅是个文学家而且还是一个思想家。用海德格尔的话说就是他应该是“神性黑夜的祭祀”,他能为同源的短暂者寻求拯救的道路。”这显然是一个很高的要求。实际上,作为思想型的作家,必须具有超出同时代人的思想深度,必须有直抵存在领悟存在的能力,如有困惑也应该是思想的困惑,存在的困惑。这样的作家在中国新文学史上还不多见,感觉型的作家是说这样的作家具有敏锐的感悟力,他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时代的问题,但他却
不能深入到问题中去,不能穿透问题的实质,从而不可能为芸芸众生找到拯救的道路。因此,他的困惑是生活的困惑,现象的困惑,是没有超出本时代的困惑。贾平凹作为感觉型的作家,他的文学感悟力是相当强的,他的感悟力使他保持了对生活现象的高度敏感,加上他的勤奋,他成为最为高产的作家就不足为怪了。
然而,《秦腔》的最大缺失也因此而产生。这种缺失不是某位评论家所说的那些细枝末节上的问题,而是思想的浮浅或缺席。由于缺乏思想的贯穿,使《秦腔》看起来就是一些生活素材的堆砌。过分的流水账式的生活琐事的堆砌,缺乏必要的叙事速度,使作品难于卒读。对于这一点,贾平凹似乎是一种有意识的追求,但他对此却不自信,他说:“……坐在
烟雾腾腾的书房里,我又一次怀疑我所写出的这些文字了。”但需要问的是《红楼梦》也写了日常生活,为什么能够吸引人?关键是思想,有了深刻的思想,才能有高超的艺术处理。所谓还原生活原生态的说法,实际上是以放弃艺术处理为代价的。小说的艺术不是单纯的技巧,而是始终与作家意识到的思想深度相伴而生的。《秦腔》的这种艺术处理,也是与贾平凹意识到的思想有关:“一堆鸡零狗碎的泼烦日子,它只能是这一种写法”。但是,作家恰恰缺乏穿透这一堆鸡零狗碎的泼烦日子的深刻思想。现代化与现代性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城市化进程与乡村传统的消逝究竟蕴含着什么?贾平凹给予我们的除了乡土的困惑之外,并没有给予我们超出时代的回答。